以种分贵贱黄白同贵调整进化位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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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
章太炎年与曾广铨合译的《论进境之理》,以种分贵贱的表述置换了原文中文明人或曰欧洲人与低级人种(野蛮人、未开化人)的对峙,包含着将黄白二种同置于“贵种”的意图。

其译文曰:“其望而可知足以分别种族者,独在四肢。贱种……上体颇称,而股足顿弛,仅若高等之兽。盖其蜕兽骨以成圆首方趾之形者,他皆易故形矣,惟股足未尽易尔。贵种者,其股足肥硕,与兽绝异。此其大畛也。囟骨之形,贱种则蹙而小,其脑少精,故其知识微。

贵种闳而巨,其脑多精,其神经特足,故其知识盛,足以明微妙之理,足以就已知之理而推未知之理。此又其大畛也。虽然,凡人始堕地也,贵贱种皆嫛婗而已,不见其异。及其长也,而日见其不同。股之巨,鼻柱之峻,目之睅,唇之平,颔骨之宽而不削,惟贵种擅之。”

斯宾塞原文列出欧洲幼儿与低级人种的若干相似点,包括“鼻翼平坦、鼻梁塌陷,大大地向上方开孔的鼻孔,双唇的形状,额窦的缺乏,双眼间的宽度,双腿短小”。章太炎翻译的方式是反过来指明成人后贵种相较于贱种的外观优势。

其中,“鼻柱之峻,目之睅,唇之平”大体可以从斯氏原文中推演出来;但是,“颔骨之宽而不削”这一“惟贵种擅之”的特征,却无法在斯氏原文中寻到痕迹。“颔”意为下巴,白居易《东南行》即曰“相逢应不识,满颔白髭须”。颔骨宽而不削,大致是下巴宽而不尖、丰腴而不瘦削的面貌;古文更常见的表述是“颐丰”。颐丰,乃是佛教造像融汇汉族特征后的样貌。

清人钮琇的笔记《觚賸》形容,“有名妓陈圆圆者,容辞闲雅,额秀颐丰,有林下风致”。并且,如卡彭特《人的种类》所归纳的,蒙古人上窄下宽的金字塔型最接近颔骨宽而不削。换言之,无论是出自古中国的某种记忆,还是欧洲人的刻板印象,颔骨宽而不削都不是欧洲人的特征。

此处的表述,寄予了章太炎将包括中国人在内的黄种视作贵种的意思。译文如此随性的一笔,就好像种分贵贱的表述一样,都是译者某种内心潜意识的自然流露。戊戌名刊《时务报》充斥着黄白种争的言论。

章太炎谓,“天地以五大洲别生分类……自唐尧以来,以里海、乌拉岭为戎索,以绝亚、欧,以区黄人、白人”。又称,“血轮大小,独巨于禽兽,头颅角度,独高于生番野人,此文明之国种族所同也”;“吾神皋沃壤,五德晐备,则教莫正焉,种莫贵焉”,而与吾族同贵的,则是俄罗斯、英吉利、美利坚等在勇力、筹划、营商方面强于吾族的种群。

梁启超则说,“凡黑色、红色、棕色之种人,其血管中之微生物与其脑之角度,皆视白人相去悬绝,惟黄之与白,殆不甚远”。章太炎曰,“欧美者,则越海而皆为中国,其与吾华夏,黄白之异,而皆为有德慧术知之氓”,“其贵同,其部族不同”。

这提示,种分贵贱、黄白同为贵种,章太炎译《斯宾塞尔文集》这一看似不经意的表述,乃是戊戌时期以《时务报》为中心,辐射《知新报》《湘学新报》《湘报》《昌言报》等趋新舆论界的流行话语,也是斯宾塞种群进化、竞争学说在中国发生的重大变形。

不可小觑此一变形的价值,它提供了一个窗口来审视趋新知识人的某种集体心态、知识视野,以及默契背后所隐藏的差异。传统的华夷观和贵种后裔论,加上民族危机所增长的自我保护意识,产生出以贵贱来区分自我与他者的表达。

明遗民王夫之强调“中国之与夷狄,所生异地,其地异,其气异矣;气异而习异,习异而所知所行蔑不异焉,乃于其中亦自有其贵贱焉”。清末驻外使节薛福成也表示“中国之民,大抵皆神明之胄,最为贵种”。

戊戌时期知识人的诉说则更能搅动情感的波澜。麦孟华感叹:“中国沃壤二万余里,物产二十六万,地界温带,人尤灵慧。黄人之种,二千年神明之胄,宁瞑瞑以沦胥者哉?”唐才常动情宣告,“吾神明之族、衣冠之胄,其智学开明、根柢盘魄,实有以绵亘于天地间者也”。

佐藤慎一指出,梁启超、章太炎、唐才常等变法派“也承认西方各国是文明国”,变法派“强调的却是西方各国远远比中国文明”。i戊戌一代如此夸耀中国种族贵美,恰因在心理上处于某种低位。梁启超露骨地说,“以今日之中国视泰西,中国固为野蛮矣;以今日之中国视苗黎瑶僮及非洲之黑奴,墨洲之红人,巫来由之棕色人,则中国固文明也”;他内心恐惧的是,“求免于《春秋》所谓彝狄者之不暇,而安能彝人?

而安能攘人哉?”章太炎最忧虑中国人种退化,称“吾不敢道其日益,而道其日损”。与此同时,梁启超《论中国之将强》早就识破帝国主义将污蔑对方人种、文明低劣作为侵略他国的借口:“其将灭人种也,则必上之于议院,下之于报章,日日言其种族之犷悍、教化之废坠、风俗之縻烂”,

目的却是“因众人之所欲,一举再举而墟其国、奴其种,而(瞷)然犹以仁义之师自居”。为了拆穿和反抗侵略者的阴谋,中国知识人理所当然会宣布自身种族高贵。除了中国素来的种群观及民族自尊心外,日本崛起后,从东瀛传入的黄种自信,也促成了彼时黄白同贵的舆论导向。

开国后的日本弥漫着文明开化意识,黄白种争事实上也蕴含其中。《时务报》“东文报译”类似“星罗万国,不问文野,五洲国民,不论黄白”的表达,正说明社会上普遍存在文野、黄白观念。

甲午战后,日本自诩已入文明国,谓“至是天下始知日本之进步,非昔日可比,且许其与诸强国为平等”。他们乐于分享各国人士(特别是白人)对日本人种的赞美,如法国名士说,“贵国之民,与英人种,两美并立,颇为不易”。

这样的话日本人爱听,当时的中国人也从中获得自信——梁启超即言,“观日本之浡兴,而知黄种之可用”。关于种分贵贱、黄白同为贵种,章太炎和梁启超吸取的西学资源及对待种群进化的态度最为接近。

章太炎一方面接受了斯宾塞的逻辑,认为脑的发育程度的确能够用来识别种群的贵贱,种群贵贱也并非一成不变,在漫长的时间中,身体的各种器官会随着使用程度的多少在后代那里逐渐进化或退化,亦即用进废退。

另一方面,他后来从反满革命立场来言说“一切以种类为断”,称“民兽”类型的区隔亘古不易,“种性非文,九趠不曰人”,“种性文,虽百挫亦人”。他咒骂戎狄是“肖人形”“能人言”的禽兽,哪怕穿着人的衣冠也不过是如虫兽坐在帝王御座上。

这些话,既非中国传统以政教礼俗差别划界的华夷观,又和斯宾塞用进废退的进化理念没有半点关系,实乃咒骂当时的异族统治者为禽兽的泄愤之语。这些频繁出现在章太炎政论中的言论,和种群进化论处于不同的频道,有必要分殊一下。

言说颇有些暧昧的是严复,他认为黄种未亡,并非智力能与白人抗衡,“徒以地大人多,灭之不易”。当然,严复没有明讲白黄两种已有贵贱之分。但他暗示,一旦被西洋束缚奴役,“民固有其生也不如其死,其存也不如其亡,贵贱苦乐之间异耳”;

白贵黄贱即便不是已然的状态,也会成为未来的趋向。从真正的宇宙法则出发,严复当然清楚,“天之生物,本无贵贱轩轾之心,故以人意轩轾贵贱之者,其去道固已远矣”。

然而,在《天演论·最旨》篇按语中,严复仍旧采用了“种分贵贱”的理路框架来翻译斯宾塞《生物学原理》的末章,并且还强化了贵贱种之间在时间层面的等级关系。

这样的处理,其实也体现了彼时知识人传播种群进化、竞争论述的某种共同心态,即试图用类似“进化”“退化”等带有自然法则压迫感的言说,来营造一种章太炎所称的“未始不急”、严复所谓的“逼拶”之变革氛围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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